原著:神山修一 翻譯:konkon
涼爽如初夏的幻想般的夜晚。白天的暴風雨像夢一樣過去了,穿梭於葡萄藤間的風,帶來麝香葡萄的香甜。站在洗手間的我,在窗邊享受著這片刻的舒暢。
夏天即將開始了——這一念頭浮現在我心中。有基督山伯爵在的夏天。
在劇院,在田園,在街邊咖啡店,在海邊……我審核著心中早已訂立好的無數計劃。
透過伯爵的雙眼,這些看慣了的風景必定會成為完全不同的東西。
這樣的話我……
“阿爾貝!”
我正在做夢吧?我總是在思慮重重的時候被什麼人打斷而嚇一跳。
在我背後,佩波正心安理得地推著一輛載滿咖啡和巧克力的餐車。
“你怎麼會在主屋?”
“我被正式錄用了。”
“哈?我們的管家不會允許這種事的。那麼古板又頑固的一個人。”
“什麼事都有捷徑哦。”她話中有話地微笑著。
到底做了什麼?
“算了,你也別放在心上。約好了不會讓你難堪的。”
“神氣什麼。”
“對了,想看好東西嗎?”佩波拉著我的手穿過起居室。
父親將魁梧的身體靠在沙發上發出了鼾聲。一定是興致太高白蘭地和多了吧。真是的,多大年紀了還是這麼天真。煙灰缸中昇起的青煙在中庭吹來的風中搖曳。醒來時發現心愛的卷煙化成灰燼後大概又會垂頭喪氣了,他總是這樣。
“阿爾貝,在這裡……”佩波在涼亭的陰影中朝我招手。
“那邊……”她指指二樓的陽台。首先映入眼帘是葡萄架,那時母親最喜歡的地方。而在那裡,伯爵和母親正並肩站著。
“這又算什麼?”
“別說話……”佩波將身子貼在我背後,“那兩個人,氣氛很好不是嗎?”
“別靠著我……”
“害羞了?”
“才不是呢。”
“仔細傾聽就能聽到兩個人說的話哦。”
“這不是偷聽嗎?”
“好一股瘋狂的香氣啊……”不管偷聽不偷聽,大概因為建築結構的關係,伯爵的聲音還是清楚地傳過來,“仿佛能讓充滿焦思的記憶重新回到失去心靈的身體中去的香氣。”
“……是麝香葡萄。”
“大串的果實結得連枝頭都被壓彎,其中潛藏了諸多培育的心血。”
“喜歡的話,不妨摘下一串……”
“在遙遠土地上成熟的種子,種在巴黎的土壤中,獲得了如此豐厚的果實。生命力是一種既了不起又令人畏懼的東西。”
一時間的沉默。
“剛才吃飯時對您強加要求實在很對不起。”
“不,那種味道太懷念了,讓我想起了青年時代。”
“伯爵的年輕時代,是在馬賽度過的嗎?”
又是一陣沉默。
葡萄藤點綴的露台上,被月光照亮的兩個人仿佛不像是存在於現實當中,倒像是在看一出舞台劇。
“……怎麼說呢。一切都像是一場夢。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是正確的記憶了。”
伯爵的話語中仿佛有些令人不安的因素。不是內容,而是聲調、抑揚頓挫、或是其中有難言之隱的那部分。
母親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,仿佛感到寒冷似的用雙手抱緊了自己的身子,乞求一般地說道:“您知道嗎?有一句話叫做‘在同一屋檐下分享鹽與麵包的人,是永遠的朋友’……”
“這是在東方宇宙流傳的故事。”
“所以,我們已經是朋友了,永遠的。”
伯爵似乎講這句話反復玩味了片刻,隨後又冷淡地說道:“可惜這裡並不是東方宇宙。在這巴黎,人們既不會分享鹽與面包,也不會有永遠的友情……”
“伯爵……請別說這樣感傷的話。”
伯爵乾澀地笑了:“請原諒,我是開玩笑。拿到令人懷念的湯我是永遠不會忘記的。”
母親凝視了伯爵片刻,隨口問道:“伯爵……我覺得以前好像見過你。”
“我嗅著這片藍色星球的大氣,已是很早以前的事。就算我們曾經見過,我想您也不會記得了。”
“是嗎?”
“……差不多是告辭的時候了。”伯爵轉身離開了欄杆旁,向室內走去。
母親在露台上又停留了片刻後,緊隨伯爵而去。之後我便聽見了母親喊我的聲音:
“阿爾貝!伯爵要回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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伯爵的馬車由貝爾圖騰和巴蒂斯坦掌控者。
“早知道你們等在這裡,還不如剛才請你們進來。”我說。但貝爾圖騰卻謙遜地回答:“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。但我們比較喜歡在這裡等候……”
巴蒂斯坦則無言地在一旁輕笑。
“阿爾貝!”伯爵用力地握著我的手說,“對於今日你和你家人的盛情款待,我由衷地表示感謝。”
“我們才應該感謝您。雙親隊能夠招待伯爵也感到十分榮幸。如何,今後也請隨心所欲地到我家走訪,隨時都歡迎。”
“謝謝……現在格外體會到了異國他鄉的親切。”
伯爵乘上了馬車,關上了車門。但又打開窗戶朝我探出頭來說:“實際上,我在香榭麗舍安置了一棟房產……意下如何?願意接受我的招待嗎?”
“很榮幸!”
“太好了。那麼我就遵照您的意思送上邀請函……”
伯爵的房子嗎!一定出乎意料地豪華吧。
我用力握著越過車窗伸出的伯爵的手。
……這只手依然冰一般地寒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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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帶來一位很有意思的男人啊,阿爾貝。”醒來後重新點起一支卷煙的父親吐出一口混合著煙霧的氣息,“對於即將打入政治界的我來說,與用寬廣的視野看待這世界的人進行交流是非常重要的。旅行中能與這樣的人物成為知己,連父親都為你驕傲。”
“謝謝……”
被父親這樣露骨地誇贊是多久以前的事啦?最近他要麼斥責我到處遊蕩,要麼催促我早點和尤珍妮結婚,再不就是逼迫我加入道格拉爾銀行,全都是這樣的話。
“和我說的一樣,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吧?”我對一直垂著眼睛依在躺椅中的的母親說。
“是個知書達理的人……不過有種不讓他人靠近的威嚴……”母親用沉靜的語氣陳述著對伯爵的看法,“這樣的人物,總之在巴黎是沒有的呢。”
再多點感觸不行嗎?我為母親的遲鈍而焦躁:
“母親可能不知道,這世界上不僅僅只有巴黎。城牆外有著巴黎的人們想像不到的寬廣世界。而伯爵就像是從那個世界到來的使者一樣。”
“這話說得有些可怕……”母親擔心地看著我,“阿爾貝,你從月球旅行回來後就有些變了……”
“是嗎?”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在說我變成熟一樣讓我高興,“不過,這才是開始呢。從此我還會更加一步改變的哦。”我沒對自己話中不穩重的地方多加考慮就說了出來。
“有前途!”吐出一大團煙的父親插嘴道,“對了,阿爾貝,基督山伯爵的財產大約有多少?”
“嗯……就我所見,能輕易超過道格拉爾家。”
“超過道格拉爾家?這可不得了。”父親看上去大吃一驚。看樣子伯爵倘若有女兒,他非說出締結婚約的話來不可。
受不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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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天夜裡,和雙親談話談到很晚的我,在久違了的主屋兒童房內就寢。
但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。厭倦了在床上不停輾轉反側後,我溜下床走向露台,打算便摘葡萄吃邊吹吹夜風。
但是,有人比我先到了……比我先行從寢室出來的母親,正坐在心愛的藤椅裡乘涼。
“…………”
我正要上前搭話,卻又止住了。因為母親已靜靜地發出了熟睡的呼吸。也許是我多心的緣故,她的睡顏看上去有些憂慮。
這樣下去會感冒的。是拿毛巾來?還是把她叫醒呢?立在一旁思來想去的我忽然看到了母親手中的一張照片——已被手摸光滑了的照片。大概知道睡著的瞬間為止,母親都一直在看著這張照片吧。
我的心裡產生了強烈的悸動。
母親的手中,有一位我不認識的男子微笑著。當然不會是父親。
說實話,我被強烈地動搖了。眼前這位發出熟睡的呼吸聲的人,似乎逐漸變成了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。母親也有著女人應有的一面。這理所當然的事實卻莫名地令我震驚。
- Aug 27 Sat 2005 09:21
《巖窟王小說》第五幕 吸血鬼(4,第五幕END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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